“不把生態保護和產業發展結合起來,生態保護沒有出路。”7月20日,雲南省副省長孔垂柱向正在該省采訪集體林權改革的記者們表示。
“生態建設產業化,產業發展生態化”,這是2003年雲南省提出的林業發展思路。2006年4月,雲南開始在9個縣(市)試點集體林權製度改革,2007年起,改革在全省範圍內全麵鋪開。
這場改革仍是循著這一基本思路。正像一位林業官員所說:“說一千道一萬,林改的目的是既讓老百姓的錢袋兒鼓起來,又要讓山林綠起來。”換句話說:無論是主體改革還是配套改革,都要朝向一個目標:實現生態保護與經濟發展的共贏。
怎樣才能實現共贏?真的能共贏嗎?這對雲南來說,已不僅僅是“摸著石頭過河”,更是一場事關生態安全的“生死抉擇”。
改革:相似的動因和效果
高位推動、落實“四權”、民主決策、依法依規……除了這些已被福建、江西等改革先行試點省反複總結過的經驗和做法,雲南這場改革的動因及其帶來的效果也不陌生。
雲南稱自己整個林業所處的狀態是“大資源、小產業、窮林農”。這實際道出了這場改革的迫切性與必要性:
一方麵,雲南是全國重點林區和林業用地最多的省份之一。全省山地麵積占國土麵積的94%,林業用地麵積居全國第二,其中集體林地占林業用地的80%。雲南相信自己“具有重要的生態地位和把林業培育成國民經濟重要產業的巨大潛力。”
另一方麵,雲南省林業仍然存在產權不明晰、責權利不統一問題;大部分集體山林林農的經營主體地位沒有完全確立,權益未能得到很好落實,農民沒有真正成為山林的主人。不僅林農育林積極性不高,那些為人熟知的造林、護林、防火、幹群關係處理等一大堆之“難”,一樣也不少且相當突出。這使林業不能又好又快發展,使林農長期守著“金山銀山”過窮日子。
兩年後,雲南人如此總結自己的林改“效果”:機製被激活、產業得發展、林農收入增加、資源得到保護、促進了林業部門職能轉變、促進了農村民主政治建設、農村社會更加和諧。有數字:2007年全省新增營造林麵積610萬畝,同比增加206萬畝,增幅達50%;全省林業總產值達330億元,比上年增加39億元,增長13.4%,特色經濟林麵積發展到3871萬畝;全省森林火災同比下降18.5%,亂砍濫伐案件同比下降11.8%……
有順口溜反映改革前後變化:過去“林不歸我,我不愛林;利不連我,我不營林;責不罰我,我不護林。”“過去幾年不到山上看一次,現在幾天就到山上轉一圈。”“過去製度太老化,收益小來浪費大,公林好比唐僧肉,大家都想吃一口,有人毀林無人護,亂砍濫伐沒有數;林權製度新出台,誰敢亂來受製裁,自家林木自家護,棵棵都是搖錢樹。”
林農說,“過去亂砍濫伐,就是怕林地變動,現在這個樹是我們自己的了,一定要把自己的山林好好管護起來”;“山地分給我自己就是我的錢包了,現在我要像愛護自己的眼睛一樣愛護這個山林……”
這些效果應該隻是“初露端倪”。因為到目前為止,雲南全省16個州(市)、129個縣(市區)中,有5個州(市)和35個縣基本完成主體改革任務,確權麵積17601.35萬畝、占全省集體林麵積的63.9%,發放林權證麵積10287.79萬畝,占35.3%。
大理亮點:三個70%
“改革沒有現成的模式,隻能‘摸著石頭過河。’”在雲南大理白族自治州,記者不止一次聽到這樣的感歎。
大理的林改“亮點”是“三個70%”。7月20日,該州林改辦工作人員肖麗娟向記者詳細解釋了這“三個70%”:一是農民對山林依賴程度高的山區、半山區要盡可能地均山到戶,力求做到實物到戶率70%以上,這是最基本、最主要的形式;二是依賴程度一般和因客觀原因不便到戶的山林,要折股到戶,頒發股權證,70%以上的股權要到戶,建設按股投入,收益按股分配;三是依賴程度較低不便於管理的遠山、高山的山林,可采取公開拍賣、招標、承包等方式轉讓給大戶、聯戶、企業及社會各界經營,其拍賣和承包所得的收益70%以上必須均利到戶,確保林農通過二次分配享有林地收益權。
這幾年,從永平縣到大理州,一直在林改一線“摸爬滾打”的肖麗娟告訴記者,她最大的體會是“改革要結合實際,不能按理論,搞教條式的一刀切。”
不搞“一刀切”,但確保執行林改相關政策沒的說。大理州林業局副局長吉向陽說,由於集體林權製度改革是農村生產關係的重大調整,事關廣大林農的切身利益。改革涉及林地、林木的處置、分配,涉及農村土地的承包、轉讓,涉及基層組織的民主決策,必須嚴格按照《森林法》、《農村土地承包法》和《村民委員會組織法》的相關規定,依法進行。
記者被告知,為確保集體林權製度改革依法、健康、有序開展,大理州委、州人民政府明確提出改革要以“三法”(上述三個法律)、“三文件(中央、雲南省、大理州三個相關文件)”為依據,改革的方案、內容、做法和程序都必須在其規定範圍內進行,以確保依法改革、依法行政、依法辦事。
具體到主體改革細節,明晰產權要切實做到“三個70%”到戶;堅持自留山政策,自留山農戶長期無償使用,不得強行收回,不得隨意調整;已經承包到戶、均山到戶和流轉的集體林地都要依法簽訂林地承包合同。符合法律規定、承包或流轉合同規範的,要予以維護;承包或流轉合同不規範的,要予以完善;不符合法律規定的,要依法糾正。承包方案必須依法經本集體經濟組織成員同意。堅持“誰造誰有”政策,在他人林地上植樹造林的,按照林地使用權服從林木所有權的原則,合理調整林地使用權和林木所有權關係。
大理州一位林改工作人員說,無論對他們自己還是對林農,改革都是一個學習的過程。“現在有的林農法律意識提高了,認為當初糾紛處理不當,適用的法律政策不對,就又來反映,要求我們重新調解。”
永平鄉下見聞
永平縣位於大理州西部,是大理州的“西大門”,山區占93.8%。少數民族人口占總人口的40.4%,貧困人口占總人口的20.1%。是典型的集山區、民族、貧困於一體的農業縣,屬國家592個扶貧開發工作重點縣之一。2005年6月,永平被列為雲南省9個集體林改試點縣之一,同時被確定為大理州加快林業改革發展試點縣。
在永平鄉下,林農的家常話是造林護林,“生意經”總離不開核桃、鬆茸、蠶桑等。記者采訪記錄如下:
廠街鄉爐塘村的聯戶“合心組”:據爐塘村支書、村主任毛朝陽介紹,過去各農戶的林地“四至”不清,山林基本處於無人管護狀態,森林資源破壞極大,豐富的森林資源卻沒能見到效益,群眾意見很大。2007年3月全村完成林權主體改革,均山率92.8%。由於該村人多林少,林地分散,為了管護好均山到戶的分散林地,該村三村和大寨子村兩個村民小組42戶農戶率先由關係融洽的農戶聯戶成立“合心組”管護林地,保護生態。各“合心組”聘請誠信可靠、責任心和奉獻心強、有山林管護經驗的人為“護林管家”,分片負責山林管護,其報酬由“合心組”成員每戶每年支付10元解決。目前全村已發展了10個林地管護“合心組”。“合心組”的每戶都可以在自己林地裏撿拾野生菌出售,村民王石華靠野生食用菌年收入最多的達2萬元。還有40多個農戶聯合組建蠶桑“合心組”,聯合種植蠶桑養蠶增收致富。山背後村民小組還以“合心組”的方式,聘請專人進行管護,對集體水源林進行封山育林。毛朝陽說,“林改後,原來的荒山上都種上了樹,現在已沒有空地了。”
靠發展核桃致富:爐塘村村民肖太紅兄弟兩家靠發展經營核桃,年收入分別達2萬和3萬多元。小黑沽村民小組組長毛顯武2007年栽下了3000多棵核桃樹,“在山上種植核桃,既能恢複生態改善自然,又能發展經濟收到效益。”毛顯武告訴記者,現在隻要家裏一來客人,就帶他們看山看林,自豪地指點著說,“那片山是我的,那片核桃林是我的。”他相信,山林一定能讓他富起來。河邊村民小組組長郭玉華說,林改前村民小組200多畝荒山,“四至”不清,大夥想在山上栽樹也覺得心裏不踏實,不知道栽下去的樹會不會是自己的。現在明確分給各家各戶了,就都種上了桑樹和核桃。
其實不僅在永平,在大理、在雲南,你總會聽到各相關領導算“核桃帳”、展示“核桃藍圖”。他們講話中總會提到,“力爭到2010年,將核桃樹發展到多少多少畝。”
機會中的探尋與選擇
或許是由於生態位置之重要、公益林數量之多,雲南與“林子”的關係向來顯得有些複雜和微妙,且相關的每一“舉手投足”常常都會引來媒體、學者、環保人士的關注和爭論。
雲南上上下下都清楚,這次集體林權製度改革,對於林業發展是一次“鬆綁”機會,同時也是對生態保護的一個嚴峻考驗。“機會”帶來的往往是“立竿見影”的“皆大歡喜”,而“考驗”卻將是為時不短的“時刻不可掉以輕心。”
記者被告知,生態公益林區、“天保工程區”、“自然保護區”(俗稱“三區”)中的集體林如何實施林改,如何實施公益林森林生態效益補償等,一直是雲南省委、省政府在林改中重點關注的問題。副省長孔垂柱表示,如果林業發展隻單純考慮生態建設,不考慮林農的經濟收益,單純就生態保護生態,應該說很難保護。“不把生態和產業結合起來,生態保護就沒有出路。”他認為,生態林、商品林不完全是對立的,一些林種可以既有生態效益又有經濟效益。
記者了解到,從公益林劃分看,有國家、省、州、縣不同層次。雲南省在近年的改革中不斷調整公益林的比例,有的地方已調整到30%。
采訪中,記者多次聽到給林業發展“鬆綁”的呼聲,其中包括國家和地方不同級別層次的公益林,在流轉、抵押等政策上不應“一刀切”,應有所區分等。有關人士指出,如此“一刀切”的政策還不少,在某種程度上,現行法規對改革已難起到保駕護航作用。
這次離開永平時,記者們被請求呼籲兩個問題:一是建議國家進一步建立和完善重點公益林補償機製,加大投入,並將天保工程區納入生態補償範圍,加強生態公益林的管護。二是建議國家盡快研究出台關於2010年天保工程退出後森工企業如何轉型、生存的政策措施。
改革是不斷探尋的過程。探尋中無法躲避的是一個個選擇“關口”。為提高土地產出率所作的產業結構調整、低產林改造,為平衡林農收益而進行的公益林比例調整,為落實林農林地“收益權”、“處置權”而進行的采伐製度和流轉製度的探索等等,無一不麵對“發展”與“保護”的權衡。有觀察家指出,越是在這個時候,越需要理性,越不能頭腦發熱。
在這場改革中,雲南致力於真正實現生態保護與經濟發展共贏的目標。雲南人民在探尋中追求,我們在期待中關注。